第二章
锦书自记事起就跟在公子身边,自认是相府的老人了。公子自幼时起便有一副好脾性,从不苛待下人,虽身子不好,大大小小的事情,能亲力亲为的,极少差遣仆婢。事儿少,主子又好说话,这院子里寥寥几个下人也乐得清闲,每日做好洒扫,便自个儿偷闲去了。锦书看不惯那些人惫懒的德性,侍奉公子倒是勤快,奈何杭澈嫌他话太多,“成日在屋里瞎转悠”“简直聒噪”,每日读书弈棋之时,常把他赶到外屋呆着去,“有事自然会唤你”。
外面雨下个不停,锦书听着这雨声,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呵欠。眼瞅着时辰不早了,锦书寻思,公子怎么还没歇息,平日里这时候,早该唤他进屋服侍公子歇下了。心下狐疑,便探出脑袋往内屋瞧了瞧,只见屋内灯还亮着,隐约映出两个人影。
两个?
锦书脸登时变得煞白。
相府戒备森严,闲杂人等定然进不了这院子,更何况他可是一直在外屋守着呐,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悄无声息钻进公子房里的,定然不是正常人,难道是狐妖鬼怪?他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从小顺子那儿听来的神鬼传说,冷汗直流,心下暗道不好,莫不是哪个好色女鬼瞧见公子生得俊俏,大半夜来吸精气了!
怕归怕,保护公子要紧,锦书随手拿了只青瓷瓶,深吸几口气为自己壮胆,大吼一声“公子小心”,使劲儿一脚踹开木门,举着花瓶冲进内屋来。
进屋一看,果然!公子身旁站着一个女子,模样十分可疑,黑衣黑发,肤色近乎惨白,偏又戴着个银质面具,整个人气质森冷,仿佛地狱修罗。锦书心一横,举瓶便要砸过去:“何方妖孽,休想勾引我家公子,老子跟你拼了!”话音未落,动作突然顿住,腿一软,便重心不稳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杭澈见锦书突然闯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喝止,便见锦书气势汹汹要伤人,连忙伸手欲把那人拉到一边,却不知怎的扑了个空,再转头时,锦书已卧倒于地人事不知。而那人就站在锦书身前,手里稳稳托住那只分量不轻的瓷瓶,又向前走了几步,将花瓶小心放置于博古架上,这才回眸对他安抚性地笑了笑:“公子莫要担忧,不出半个时辰,这位小哥便可苏醒。接连惊吓到公子,是尹某考虑不周。”说罢,便对杭澈又行一礼。
杭澈连忙上前,伸手扶起那人:“阁下不必如此多礼,杭澈并无怪罪之意。”触碰到那人的衣袖,竟是分外冰冷潮湿,定睛一看,分明是来时淋了雨,浸湿了衣衫,只因是黑色的夜行衣,看不明显。
杭澈愣了愣,心中所想便脱口而出:“衣服都湿透了,怕是要着凉。”
那人也是一愣,抬眼望向杭澈,似乎不解其意。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觉一身衣衫已被雨水浸湿,此刻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颇有些不舒服。
“初秋天气转凉,夜晚寒气更重,阁下若不嫌弃,不妨换身干净衣裳。”说完,杭澈便后悔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妥,他竟说出这般暧昧言语,岂不是让人误会他是登徒子。心下暗骂自己多事,耳根渐渐涨得通红,也不敢直视那人,却听她坦然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公子了。”
恍恍惚惚的,杭澈打开自己的衣柜,左挑右拣,寻出一件云锦质地的深色衣衫,是前些日子新裁的,自己尚未穿过;可转念一想,那人虽高挑,终究是女子,自己近些年的衣衫于她而言只怕过宽过大了。便又四处翻找,终于找到自己前些年身形尚小时穿的衣物,待要递给她,却又迟疑了。毕竟是旧衣,若她嫌弃……转头一瞥,只见那人好整以暇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浅淡的笑意。莫名有些羞恼,杭澈的耳朵更红了,干脆将两件衣服都塞到那人怀中,随便她爱穿哪件穿哪件。
雨似乎渐渐停了,屋内越发安静,衣衫落地的声音便分外清晰。锦书还未醒,但杭澈还是伸手挡在锦书眼前,生怕他突然睁眼,瞧见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尽管背对着那人,杭澈的心还是越跳越快,无意间抬眼,却发现烛光将那人的影子投在了对面的墙壁上,一举一动,甚至轮廓,都被勾勒得清晰可见。杭澈匆匆一瞥便赶紧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可脑海中得画面却越发清晰起来,心头一股热气上涌,耳朵更是红得仿佛要滴血,连忙不停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多谢杭公子。”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终于换好了衣物。杭澈叹了口气,缓缓起身,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低垂着视线,却瞥见眼前那人的衣摆,是深青色的水波纹,她换上的,正是他的旧时衣。这衣裳穿在她身上仍有些宽大了,领口处松松垮垮的,竟露出一小截雪白肌肤,锁骨隐约可见。
一时之间,心中竟不知是何感觉,只呆呆地看着那人,几次张口,却又想不起该说什么。那人却从颈间解下一物,递给杭澈:“尹某自知凭一局棋便想追查真凶如同天方夜谭,纵是神通广大的千机堂,想查出此棋局出处,只怕也要耗费不少时日。公子若有消息,只需吹响此骨笛,便可知会尹某。”杭澈接过这小小的物件,只觉尚存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