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浅靛 （上）

    黑暗紧闭的眼幕，猛然有含着巨大能量的金色光芒穿透，令419在梦中感到双瞳刺痛不已，眼珠子像是要被食人族挖出来吃掉似的鼓胀，他挣扎着眼皮醒来。纺锤形的眼眶里，网入的尽是一种微妙，神奇，他从未见过的颜色，似乎比店铺里投射在天花板上的模拟天空要更浅，又比同事姑娘用来染头发的染膏更深。他眨了两下眼睛，依然如此。

    难道我的眼睛生病了？

    他的眼睛大大睁开，目眦俱裂，那种炎热而疼痛的光芒终于令他流泪。他呜呜地哭起来，泪水将视线模糊，但是疼痛并未减弱。忽然，一只手蒙在了他的眼睛上，手掌宽大，坚韧，微凉，他憋着嘴角还要哭。

    “你傻吧，瞪个眼睛看恒星。”

    350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他停止哭泣，说：“我的眼睛，看不到了，都是蓝色……不对，也不是蓝色……”

    “浅靛。”

    “什么？”419把脸上盖着的手拉扯下来，使劲儿地挤自己的眼皮，眼前一片密集的星星似的点儿，又是黑色又是蓝色的，十分不舒服。他偏过头去看350，果然，他的眼睛并没有瞎，只是也闷着一层星星。他眨着眼睛，又问：“你说的是什么？”

    “你看到的颜色，是浅靛色，介于蓝色和紫色之间。”他斜眼睛看419，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愚蠢至极。419不满地说：“我不知道这些颜色，350先生，你的大脑可以联网，认识的东西当然比我多了。”听到这句话，350愣住了，他低头操作着驾驶位前的光屏，说：“这也是人类教给我的。”

    419抓着眼睛，把脸颊抓的发红，一道一道的，滑稽可笑。350转头看着他，指了指前方。

    浅靛色的广阔水源。

    原来他看到的，是水。

    目光所及之处，全部都是水，海洋。成群的鱼类，扬起巨大的鱼鳍在水面上划过，它们脊背上闪亮的鳞片和柔软的皮肤，反射着恒星的光芒，就像店里女孩穿着的绣满两片的裙摆。很快那些穿着裙子的鱼们，纷纷潜入了海水深处，消失在了419的视线中。419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它不知道没有云层遮挡的恒星竟然会在水面上制造出燃烧一般的景色。

    “人鱼的家，真好啊。”419趴在窗子上说。

    “当然！”五号的脑袋忽然伸到了419的耳朵后头，大声地应和。419吓得紧缩在座位上，伸手敲敲他的脑袋顶：“你这里，也知道人鱼的家？”“当然！”五号一本正经地，脑袋乱晃，“猎户臂8443VI4行星，发现于8443年，是当年由探知者78号观测到的第24颗新人类不宜居行星，星球表面93.8％的面积被海洋覆盖，已知最高智慧生物，真兽亚纲猿猴亚目人亚科连脊椎尾，也就是人鱼。主要支柱产业，海洋畜牧，养殖，旅游业……”

    “闭嘴！”

    350伸手把五号的脑袋猛地往后一推，直接把他的脑袋缩回了躯干里，只剩眼睛以上的部分在外头。五号把自己的脑袋拧出来，忽然敲敲脑壳，伸出一只手指说：“我感受到了免费网络！”他说完就坐回座位上，联网接收起了滞后一百多年的公网信息。

    “什么！《实习机器人医生格蕾》完结了！天哪我要马上下载！”

    “《机器人大战邪恶人类》也完结了？”

    “天哪我错过了什么！”

    他一边下载着电视剧，一边滔滔不绝地用新下载出来的语种辱骂着350：“抠门鬼，350，不要脸，侵占我的家，不给我交网费，也不给我买皮肤。350，不要脸，因为你，我追了二十年的电视剧完结了我都不知道，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闭嘴！”

    350越过座椅猛地给了他脑袋一拳，他破烂的脑壳更加破烂，露出里面的神经芯片，他伸手在上面抠了几下，五号的嘴巴张合，不过没声音了。

    他又说了很多句话才发现419同情地趴在靠背上看着他，五号掐着自己的嗓子，伸手摸自己的脑袋，想修理语言功能。350转回去将飞船驶入一条弯道，说：“如果你现在开始闭嘴，好好下载你的破电视剧，等会到了度假村，我知道一个能修理老机器人的服务中心。”五号的脑袋嘎吱乱响，疯狂点头。350延长手臂，在他的芯片上拨动几下，五号咳嗽了两声，又捂住嘴巴，默默下载信息。

    “嘻嘻。”419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五号安安静静，它看到远方海水的尽头，出现了一小片绿色的隆起，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白色方块。它聪明地说：“350先生，那是你说的度假村吗？度假村是什么？”

    350撑着下巴看，想了想说：“就是这里的12条。”

    “哦。”419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过他不急于问出来也知道答案，于是笑嘻嘻地说：“350先生最喜欢去12条，到处的12条都去过。”

    “哎，”350把它抓进怀里乱揉，掐着它的下嘴唇说，“我上次来的时候，可没有在这找女孩玩。”419的嘴唇在他的指头下搓的发红，掰着他的手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