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入宫</h1>
“奴才请瑾姑娘下轿。”
林瑾撩开轿帘,寒风猛的灌入袖口,砭骨的冷。
小轿似乎是在紫禁城的某一处角门前,入目是残雪覆盖下的宫阙,红墙后仍是红墙,金瓦上还是金瓦。目极之处不知是哪座宫殿,在朝阳下映射出刺眼的光辉。
韩儿忙帮着打起帘子,林瑾收回手拢了拢衣领,将半张脸都埋入白狐毛的大氅中。
方才请下轿的太监伸出手来欲扶林瑾:“雪天地滑,姑娘慢些。”
林瑾垂眸瞧见了那副袖子——墨绿的缎子上头绣了靛蓝的暗纹,马蹄袖。
宫里的衣裳规制都有定数,这样的衣着,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林瑾略低了低身子,笑道:“不敢劳烦公公。我抱着汤婆子呢,有韩儿扶着也就罢了。”
“是。姑娘唤奴才张德庸便是。”那太监应着收回手,见韩儿挽着两发髻,至多十四五岁的模样,笑道:“姑娘只带着这么一个丫头,进了宫怕是伺候不来。奴才回头回了万岁爷,从内务府挑些可人明事儿的给姑娘使唤,也是一样。”
张德庸,是打小伺候皇帝的人。从皇帝还是皇四子时就侍候在身边,后来随着皇帝开府办差、征战西北………又从西北杀回京城,推翻了废帝,继承大统。
若说推翻废帝,她林瑾的父亲林世闻,功不可没。
废帝是大行皇帝二子,于大行皇帝病重之时逼宫夺位,大行皇帝一气之下吐血身亡。正当废帝在京城除异己之时,皇四子李殷领兵入京,废兄长,诛乱党,杀反贼,平了这场延续三个月的叛乱,最终登基称帝。而林世闻,就是在李殷兵至京郊之时,为李殷开城门的人。
大行皇帝未留遗嘱而终,但林世闻为名士大儒,他的支持,无疑是李殷继位最正当的理由。
皇帝念其功,特赐林氏女以秀女身份入宫伺候在侧,以彰林家显贵。
林瑾本是要与了废帝做格格的人,因大行皇帝丧期未满,才一直拖着没有进门。可短短三个月,风云变幻天下易主,加上林世闻临阵倒戈,林瑾与废帝的事自然也就算不得数。
“张公公客气,只是我入宫是秀女,是万岁爷的奴才,哪里使得宫里的姐姐们。”
“您不一样啊瑾姑娘。”张德庸搭了把手,扶林瑾跨过门槛,“主子爷念着林大人的忠心,让姑娘只在养心殿伺候,不必从内务府的指派。养心殿西暖阁也给姑娘腾了间屋子,姑娘安心在宫里住下便是。”
“是。奴才该先去谢主子爷的恩才是。”
“哎,”张德庸笑应,“奴才这就领姑娘去。”
林瑾到养心殿的时候,皇帝正在内殿训斥臣工。她在西稍间站着候了好一会儿,腿脚都有些酸痛了——她是汉女,还是头一回穿花盆底。
林瑾正欲蹲下身子锤锤腿脚,张德庸袖着手跑过来道:“瑾姑娘,万岁爷议完事儿了,传姑娘见驾。”
林瑾忙垂手跟着他去。
到了正殿,林瑾眼神余光瞥见龙椅上坐着那人,似乎在案前写些什么,于是更不敢抬头,走到阶下恭恭敬敬跪下伏身扣头:“奴才林瑾,请主子安。”
皇帝继续批着他的奏折,没有叫起。
一本批完,皇帝合上奏折扔给张德庸,冷声道:“告诉老十,他若是还惦记着老二对他的好,就去宗人府陪他,在一处幽闭到死!朕成全他的手足之情!”
张德庸应了声喳。
林瑾肩膀颤了颤,伏地更低了些。
十爷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
皇帝坐在龙椅上自顾自的生气,过了好一会儿方平复了心情,这才注意到阶下一直跪着的那人。雪白的大氅落在地上,层层叠叠地将那人堆在里头,似乎是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旗装,紫色坎肩。从皇帝的角度,依稀瞧得见她纤细素白的脖颈,恭顺又柔弱。
汉女与满蒙女人不同,满蒙的姑娘打小便纵马驰骋,是草原上绽放的最艳丽的花。汉女……皇帝摸了摸下巴,莫名的生出了想逗一逗她的心思。
“抬头。”
林瑾知道,皇帝这是同她说话了。
“是。”林瑾跪直了身子抬起头,但直视皇帝是大不敬,故而眼眸依旧垂着望着地砖。
“朕许你瞧着朕。”
林瑾抬眸试探性的看向皇帝,在看清皇帝的脸的一瞬间,她僵在了原地,竟忘了回话。
皇帝笑了一声。
“可识得朕么。”
林瑾如梦初醒,急忙叩首:“奴才微贱,不曾得见天颜………”
“你识得。”皇帝打断她的话。
“……是。”林瑾恭顺地伏在地上,顺着皇帝的话应道。
皇帝竟是………他么。
三个月前,有位远房表叔造访林府,林世闻命夫人引林瑾前去见礼。在林世闻的书房,林瑾见了这位“表叔”一面。不曾想当日那位风尘仆仆进京赶考、却遇大行皇帝崩逝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