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⑦連雲賭坊</h1>
連雲賭坊盤踞錦陽,分號遍佈各地,做得可謂如火如荼。今日卻閉門謝客,場子裏不見搖骰發牌的動靜,齊刷刷跪了一地人,個個弓腰低頭,不敢出聲。
須臾,珠簾一動,露出一張桃花面,柳眉杏眼櫻桃口,端的是嬌俏。
底下有人竊竊私語:“連爺是個女的?”
“閉嘴!那是舞姑娘,連爺身邊的人!一會小心說話,不然吃不了兜著走!”
舞兒聞言,抿唇笑了笑,對當前跪著的漢子道:“爺說了,念在丁管事你在連雲賭坊多年,你兄弟的事這次就不計較了,但那家人的醫藥錢,該賠還得賠給人家。”
“謝連爺!謝姑娘!我丁大膽對天發誓,往後絕不讓他再犯事!”丁大膽一邊磕頭,一邊扣著弟弟丁二虎的腦袋往地上摁。五大三粗的一個人,生生被先前的等待熬出了一頭汗。
“行了,各人去幹各人事,今日照常迎客。”
“是!是是是!”
眾人聽到輕盈的腳步聲遠去,才松了口氣,賭場中暫態喧鬧起來。
丁二虎摸著自己磕紅的額頭,不明就裏,“不就一個丫頭片子,給你們嚇成這樣,至於麼!”
話音剛落,兜頭就挨了一錘,丁大膽瞪著虎目道:“要管不住你這張嘴,我給你縫起來!”
“本來就是……”
“你懂個屁!連雲賭坊的人都知道舞姑娘是跟著連爺打下這江山的,說是婢女,那也是心腹之人,她的話就是連爺的話,以後只管照做!”丁大膽見弟弟不甚服氣的樣就心累,歎了口氣,“這次好在沒出人命,不然連我也保不了你。在江湖上混,你自己也長點心,明知故犯,你這不是打東家的臉呢!”
“說起這事來我就納悶!這賭坊不就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麼,偏偏又有個什麼三禁,身無分文的不要,拿東西抵押的不要,還不讓出老千,這還是賭坊麼!”
“你懂個屁!開賭坊就是要賺錢,你既身無分文,我就是要了你的命又能做什麼。難道都像你似的,追著一個窮酸秀才剁兩根手指?白費人力還要惹官司!”
丁二虎被一頓訓,縮著脖子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那來這賭的都是有錢人了,拿東西抵了還怕他賴賬不成?”
“既有錢,哪用的著東西抵。你也是別的賭坊混過的,那些抵了東西的有幾個贖回去過?砸鍋賣鐵傾家產也是有的,這跟第一條不衝突。”
丁二虎聳聳肩道:“那這不是全憑運氣?那啥時候才能發大財!”
“你懂個屁!都有錢來賭了,還指望這發財?人家都是來消遣的。扣扣掐掐的,你也就這點眼界了!”
丁二虎摸著腦袋瓜,是真不懂這麼奇怪的賭坊了,他自來就只聽說過賭坊的東家叫“連爺”,卻也未見其人,今日也是頭一次聽說了這個“五姑娘”,“你們這賭坊主事的不會還有什麼四姑娘吧?”
“什麼四姑娘,是舞姑娘!”
“那不還是五姑娘麼?”
丁大膽懶得跟這個棒槌解釋,擺擺手把人轟走了。
舞兒穿過後堂,進到內室,見連祈歪在榻上,閉目撚著一串綠玉佛珠,邊從食盒裏往外擺著飯菜,邊道:“我看也不用給你吃五穀雜糧了,每日上三炷香算了。”
連祈鳳目一開,幽光流轉,比腕上的玉珠還通透幾分,此刻正笑盈盈地鎖著桌邊的身影,“要香也是女兒香,別的不要。”
舞兒聽出他話中深意,睨了他一眼,笑嗔道:“你這個花和尚,可別再侮辱佛祖了,小心雷劈!”這人就是個假彌勒,臉上笑眯眯,腹中黑乎乎,就如他說要信佛吃齋,卻頓頓少不了肉,酒色財氣無一不沾,還說什麼“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的話,反倒害得她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素食者,想來就虧得很!
舞兒盯著桌上葷素分明的菜色,有些氣哼哼地夾了一筷子東坡肉,剛一近鼻端就覺得一股腥膻味,壓根下不了嘴。
連祈見狀,撩著袍子坐到桌前,笑道:“怎麼我的舞兒又想吃肉了?”
什麼叫又想……舞兒夾著那一筷子肉,有些遺憾地端詳了一陣,放到他碗裏,“才不稀罕你的肉!”
連祈聽見這話,略一挑眉,眼裏的笑意深了一分。
飯間,舞兒問起那丁二虎犯了規矩的事,頗有些奇怪,“這次怎麼這麼好說話,還叫人留著?”
連祈不停筷,一本正經道:“懶得管。”
舞兒嚼著根豆角,緩緩點頭。她差點忘了,這尊彌勒佛已經懶出了境界,有時候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懶得偏一下頭。
“你知道的,男人嘛,總有那麼三十幾天不愛管那閒事。”連祈擰過頭來正視她,忽然一下湊近,咬掉她唇外半截豆角,回味地細嚼著。
舞兒眼也沒眨,對他這種行為習以為常,蠕動著粉唇將剩下半截菜咽回自己肚裏。翻著眼想,這要遇到閏月,一個月到頭不是都不用管了。
“味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