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认识了?”
机的轰鸣和海浪的嘶号中,如疯长的藤蔓不眠不休纠缠着她。伊丽莎白狠狠摔上舱门,心下只觉得烦躁。
那天的天气算不上好。乌云如涨水的棉絮越垂越低,风无形的手指在海面上搅起波澜,伊丽莎白用望远镜眺望远处的海面,大名鼎鼎的海盗船队被围困在北海以南。翻涌起伏的墨色海面上,他们老旧落后的炮船有如几只不剩跌入沸水的白鸽,无措地拍翅挣扎着。
为了控制住对方相比于她高大太多的身躯,伊丽莎白直接跨在他腰上,膝盖向下抵住他的臂弯,枪管抵上他的额头。
十天前。伊丽莎白亲手捕获了基尔伯特。
发觉对方不是想逃,而是想近攻旗舰时,伊丽莎白下令开启近距离火枪扫射。敌舰游弋在射程边缘,如欺浪嬉戏的海豚。
擦身而过时,基尔伯特肩章上明晃晃的纯金绣纹还是刺痛了她的眼。她压低声音说了句:“穿礼服的野狗。”
“我抓到你了。”
那该是什么样?
舰体颠簸,距离在瞬间拉近。属于她的棕色长发在视野中肆意飞扬,翘出无数不同的弧度。隐约可见对方取出了备用武器,却不知为何的,迟疑了一下,好似因齿轮锈蚀而卡壳的机械指针,瞬间被禁锢在表盘内的时间逃逸出一缕。伊丽莎白捕捉住这珍贵的一秒,放倒了对方。
一个问题堵死了她纷乱的思绪。
突然有船冲出爆炸扬起的水墙。
银发贴着枪口,那双暗红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她,映出她难以置信的脸――他的眼中有一片永远笼在血红黄昏下的湖,以至于所有沉进他眸子的事物都镀上落日的余晖。伊丽莎白记得这形容还是自己想出来的,她滚了滚干涩的喉咙,下一个音节迟迟无法接上,寂静中男人牵动了唇,她听到他缓声念出,“……茜茜。”
――如果再把时间向前推进几天呢?
倒不是因为对方恶劣的挑衅,而是……一种没有由来的不确定,乖张的态度,挑衅的语言,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怎么会是这样?他不该是这样,不该这样跟她说话……
接着突兀的爆炸声在耳边点起。伊丽莎白的视线迅速扫过声源点,海盗的几枚鱼雷在刚才攻击的掩饰下悄无声息接近了海军舰体,不知是否能破坏舰体装甲造成实质性的破坏……没时间细思,那条冲出水墙的船已经像鲶鱼一般黏了过来,小巧的舰体以不可思议的灵活度在海浪中游动,穿过森林般的扎根大海的炮弹轨道。
伊丽莎白皱了皱眉,副官替她披上外衣。机械燧发枪从袖管中伸出,她扣动保险杠,精准剥夺了五名海盗的行动能力。齿轮转走自动充填弹药期间,只剩一名海盗在飞速接近指挥室。奔跑跳跃中轻松放倒沿途的海军,好似平原上追逐跳羚的豹,漆黑华丽的皮毛下富有美感的肌肉在流动。薄刃带出的血珠如断芯的玛瑙滚落在流动的空气中。
――将时间再往前推呢?再往前推是什么?
帽檐投下的阴影如海潮,潮峰一点点扫过那张海岩般硬挺深邃的面庞,有着日耳曼人的特征,并非传闻中的土耳其人。下巴,嘴唇,鼻梁,暴露出的每一寸似乎都在逼着她溺亡。伊丽莎白感觉天旋地转,氧气从僵硬收缩的肺部挤出,她拼尽全力才从泥泞的嗓眼揪出半个音来:“你……”
接着视线骤然旋转,基尔伯特反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抵在玻璃窗和身躯之间,手掌从后方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下巴,视线与他接轨。体格的差距让伊丽莎白暂时无法挣脱,头顶的煤灯亮晃晃的像浴室的雨洒,亮斑滴滴答答落在她视网膜上乱窜,基尔伯特的红眸
这人如果不是传闻中的海盗头子,想必也是个重要人物。伊丽莎白秉持着活捉的原则,瞄准的皆是非致命的关节,最后一枪打穿了对方的手掌,利器弹飞。她摘去帽子走出指挥室。
男人的声音将伊丽莎白拉回现实。伊丽莎白抬头打量穿着海军礼服的基尔伯特,敷衍地扬了下嘴角:“恭喜。”海务卿看上了这个海盗头子的能力,破格将他招安进皇家海军并提拔为Caption,她押送来的囚犯一夜之间翻身与她平级。作为下级的伊丽莎白又怎么敢置喙,顶多在心底多骂几句f**k off。
随着攻击令下,数枚炮弹在海面上剖开轨道。海盗船队被笼罩在密集的弹网中,像纸片似的轻易撕碎了。伊丽莎白略感遗憾,她本来期待着那位敢指挥着破旧三代蒸汽船与皇家海军铁甲舰对抗的海盗头子能有些出人意料的表演,谁知轻轻一捏便死了,此前将近半月的追捕围截都显得浪费。
年轻的指挥官发出胜利的宣言,随着对方漆黑的兜帽揭落,她上扬的尾音却逐渐凝固在空气中。
突然无数人在机械抓钩的帮助下从海浪中跳上甲板。这些常年活跃在海浪中的海盗泅水能力好得吓人,几乎能躲过螺旋桨卷起的漩涡和舰体本身的冲击贴着船底游动。这群海盗似乎还很熟悉舰体,清楚攻击的死角。如今他们侵入到甲板直奔指挥室,几位装填炮弹调整炮塔的海军措手不及,在铅弹下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