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十岁的孩子和棺材一同回到楚家,然后整整一个月没说话。
这一个月也是张澜澜过得最漫长的一个月,他日日夜夜地守在慎慎身边,就像上一次,也不像上一次,因为上一次他身边至少还有父母兄长,这一次他就只有慎慎和小妹,叔叔伯伯们忙得不可开交,连说话的大人都没几个了。
长达一个月零三天的沉默后,慎慎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就是三个字——“我没用”。
“阿恪,我真的没用。”他直勾勾地盯着张澜澜,“我没用,我真的没用。”
张澜澜赶忙抱住了他,“慎慎你别吓我,你再出事儿我真的要不知怎么办了。”
慎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且内容都是一样的凄凉和哀惶。
“我没用,我真的没用……阿恪,我是个没用的人……”
他说得极慢,又极为用力,如同嘴里含了把刀子,可必须说,一定说,说到最后声音嘶哑低沉,浑然不似少年人,倒似一个日薄西山的老者,每说一个字就失了点生气,每一声都是血,字是一笔一划地在喉咙里烧,肠肺里有滚烫的碳石在滚,胸口被炸得火星四裂,才知痛是这般有力,能把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一点点抽成了又僵又冷的木头人。
张澜澜不明白他为何念了一整夜“没用”,后来才知道,父母死的时候,慎慎是在当场看着的,二位哥哥的尸体,也是他头一个发现的。众人查看的时候,慎慎身上沾满了血,没一处是干净的。
他在整件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否拖累了父母兄长,这点张澜澜不能确定,也不愿去想,只因慎慎从这一夜起就成了另一副模样。
他可以说话,只是变得沉默寡言,一字一句皆细心斟酌,他有空捣乱,可再也不屑作乱,只专注武学文字。他曾是家里的老三,备受宠爱的一个孩子,可如今成了家中老大,亲戚可以供养他,可毕竟是寄人篱下,他得为张澜澜和小妹负责。
终有一日,张澜澜叫了他一声“慎慎”,慎慎有些异样地回头看他,仿佛他叫了千百遍的称呼是错的。
“阿恪,你不该再叫我慎慎了。”慎慎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现在,你该叫我三哥了。”
张澜澜身上一震,几乎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
慎慎却没有多停留,只是拍了拍张澜澜的肩膀,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历史的车轮成了历史的火箭炮,它头也不回地飞,甩着几十米的焰尾冲霄而去,留下的只有一脸悲哀的张澜澜。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
从慎慎说出这句话起,张澜澜就知道他失去和得到了什么。
这一日后,江湖上多了一个楚慎,多了一个三哥,可他的慎慎却再也不会露面。那个爱打爱闹的机灵鬼,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坏蛋,终究和父母兄长一块儿死去了。
慎慎的心里能装得下整个花花世界,可楚慎心里好像只剩了“复仇雪恨”这四字。他积极钻研功夫,到处拜访前辈,说好话,做好事,起早贪黑练身子,连叔叔看了都得劝他缓一缓。
有一日他告诉张澜澜,自己已被族长选中,可以修炼“万象神功”了。
“万象神功?”张澜澜奇道,“这功夫可不是说着玩的,楚家每一代都只从旁支里挑一两个弟子去练,上一代干脆就没挑,你是怎么被族长选中的?”
楚慎淡淡道:“我求的他。”
张澜澜惊得要一蹦三尺高,真想狠狠砸扁这榆木脑袋。
“你还求他?你知不知道这门功夫练深了有极大的坏处?”
楚慎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去求了他。”
你知道个屁啊!这玩意儿练到极致就是断情绝爱啊,你才十一岁就想当圣人?你以后还要不要和燕择发出爱爱的酸臭味了啊?
张澜澜气得七窍生烟,简直能听到血在体内沸腾的尖叫。可惜无论他如何劝,楚慎都是打定了主意,心意如铁说的就是他了。
万象神功一练,楚慎的扑克脸就慢慢出来了。无论大事小事,好的坏的,他看上去永远都一个模样,像一枚刻章印了七八百张,纹路永恒不变,连色都一个调。
好听点说是少年老成,难听点就是少年面瘫癌。
张澜澜一日日看在眼里,一日日地担心他走歪。
楚慎对他也有一番话要说,憋了又憋,找了一日谈话。
“你资质不错,为何练武这般不积极?我在外头给你找好了师父,你怎么就不肯去练?”
“我一去就得离家好几年,每年只能回家看你一个月。”
“那也比在家荒废时光强,你的师父是大名鼎鼎的‘白雀灵剑’,你跟着他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咱们家不是有三哥你吗?你这般能干,我还用得着练么?”
楚慎语重心长道:“阿恪,传宗接代我是交给你的。我将来若出了什么事儿,这个楚家家主的位子我也要你去争,你不好好练武,成天就往外跑,回家了也总盯着我和小妹转,这般不成器,别人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