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外套脱下来。”吴泽拉起陈轩,眼睛直直的盯着他。陈轩抿唇,顺从的将风衣脱下。被汗水浸湿后色差明显的羊毛衫便出现在两人面前。陈云走过来接过陈轩的外衣,然后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自顾将外衣腾在暖气上。
“你去暖气那边坐着。”陈云指指对面,医院里的中央空调也在开着,所以暖气那边比一般的温度要高。陈轩对着姐姐笑笑,但是无力抵抗,无声的走到对面,枕靠在自己的大衣上。
半个小时后,陈轩的意识渐渐昏沉,没有任何预兆的陷入黑暗之中。恍惚间他回到了那个下午,急促的铃声,陈轩看见曾经的自己跑去接起电话,他想拉住自己,但是消息已经被传达。父亲超速行驶,车祸。随即宿舍门被打开,张铭拿着电脑进来,满脸的震惊,网页上冰冷的公证员正在宣布着破产鉴定。手中的篮球掉下去了,但是陈轩看不见,他只看见曾经那个自己呆愣而茫然的试图抓住已经脱手的球,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听不见声音,但是陈轩知道自己在叫姐,而对面陈云的声音却在清晰的传到耳朵里“小轩,别回来。在学校,别回来。”
自己似乎在争辩什么,但是最终被姐姐严厉的训斥一番,挂上了电话。张铭坐在自己旁边,嘴里不住的说着什么,但是陈轩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尽管那些话已经存在了他的脑海中。
宿舍门被再次打开,程明云看见陈轩的样子,又默默的退了出去。但是下一个来访者就没有程明云那么谨慎,周峰推门进来,直接蹲在陈轩面前,不可置信的喊着什么,这句才是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了,因为陈轩知道自己当时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扶起周峰,笑笑,转身走出了房间。当时他已经攒够了学分,而且有本校的硕保名额,但是这天之后他就从学校中消失了,带着提前发给他的毕业证,回到了家中。
陈轩跟着那个拿行李箱的自己一步步走,被查封的房子,正在做财产清算的会计,在自己家门前痛哭的受害者,还有一脸正经严肃的法院人员。以及最里面那些假模假样的吊唁者,一个个拿着合约等着姐姐清还欠款。
他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父母以公司的名义做了贷款,公司破产,两人知道没有退路的时候选择了逃债,而逃债的时候选择了将儿女留下面对这些贪婪的嘴脸。
陈轩看着貌似冷静的自己,心中一阵阵自嘲,只有他本人知道,那个时候他有多没底。色厉内荏的声音似乎一直回荡在自己脑海中,没有人知道这个当时只有二十岁的男人在想什么。
事故责任已经确定,简单到了极点的送灵,重伤在院的母亲面临手术,法院的传票,那一个星期他们忙碌到了没有时间去悲伤,没有时间去联系周围的亲戚,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
一个星期过后,判决结果下来,不过是给负债累累的姐弟俩多加上一张欠单。积蓄被瞬间掏空,陈轩在一个夜晚踏上了远航的班机,带着他争取过来的承诺和那微薄的信任,或许在未来,一切都还会有转机。
飞机似乎被气流影响,不断地摇晃,陈轩直欲作呕,但是眼前呼的一黑,坠落,一直在坠落。陈轩甚至有心情想一下是不是这里是另一个时间流发生的事情,在这个时间流里,自己死了?
“陈轩,陈轩!”
迷茫中有声音在叫他,陈轩的意识一直十分清醒,只是陷入癔症中,他知道是谁,也知道应该做什么。
陈轩睁开眼,对着吴泽摇摇头“我没事。”
吴泽环住他,双臂似乎要嵌入他的身体,但是这种被勒到骨骼发痛的感觉让他更加清醒。后背已经滚烫,显然是干了,陈轩推推身上的人,冲着陈云无奈的笑笑“姐,来帮忙啊。”
陈云翻翻白眼,悠哉的坐到了对面,谁也不知道刚才陈轩的样子有多吓人,脸色苍白,浑身还在抽搐,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弟弟没有癫痫的旧疾,陈云都要叫医生了。
好在,好在还有一个吴泽能叫他回来。
陈轩看看时间,自己坐下的时候是手术一个小时,现在的话,已经一个半小时了。“看来手术很顺利,至少医生还没有出来给病危通知书。”
“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一个半小时就该结束了。”吴泽念叨着刚刚从专家那边打听出来的消息,眼中闪过疲惫。陈轩瞧瞧他,“我去给你们买点饮料吧,想喝什么?”
等待的时间最是漫长也是最无助,将一切交给医生的感觉能够摧毁一个人的理智,尤其是在时间不断变长的时候。陈轩拿着袋子回来,墙上的分针刚刚过去五分钟“我还以为,我去了很久。”
吴泽握着瓶子,嘴唇紧抿“我也觉得,但是时间是最精准的度量。”
三人互相看看,陈轩从另外两位的眼神中读出了关心和疑惑,但是他并不准备带着两人回顾那段历史,毕竟那不是一段快乐的记忆。陈轩重新坐回位置,已经干燥的大衣散发着暖意,然而四周一片静默,谁也没有开口。
大家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无论之前表现的如何,现在他们都是一个无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