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冷,这是殷泽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觉。刀片破开皮肉饮出鲜血,腥锈气味汇在柔软温水里,一开始会痛会难受,后来就只剩下冷,倒也没那么难捱。死亡竟是这样庸常乏味。他彻底合上眼,任由自己坠向漫无边际的暗色。
他没想过自己还会醒。醒来时没有冷的感觉了,四周色泽清洁,缓了会儿,殷泽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颊边有发丝挨着,他微微转头,看见仪狄像只小动物趴在枕边,轻柔呼吸沁暖他肩头,很乖。
他没死成。也许她想他换个地方死,也许是时间不对,殷泽这样想着。又或者是她心软了呢?仪狄的手横在被子上,玉似的腕子被殷泽握住。是她心软了,她舍不得他死的。指节划过她手腕上脆白的凸起,细细勾动。
割腕的成功率有多低,殷泽当然清楚。醉酒的人最会依心意做事,他怀着欺骗仪狄的痛苦与贪生的虚伪划下利落一刀,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他想活着,长长久久的,哪怕生命逼仄苦涩。他无耻自私,想要仪狄同他一起辛苦。再不济,至少她得为自己难过,所以他要缓慢地、痛苦地离开,好叫她多挂心一些。
于是如愿以偿。
别碰我。大约被他的动静吵醒,仪狄双眼未睁便甩开他的手。她撑起身子来,眉眼间含着倦色。
方才那一点儿偷偷摸摸的欣喜便消散了,殷泽不敢看她,手指陷在被子里。
没事了就起来回家。仪狄拿起手包,又把一旁叠好的外套扔给殷泽。他只割破血管,没伤到其他要紧的筋骨,所以只是单纯的失血而已。仪狄担惊受怕将他送来,听到医生这样说时心中情绪难辨。这会儿看他没事了,她也清醒过来,便分辨出那最张牙舞爪的情绪是愤怒。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出了这么大的事,仪狄竟然什么都不问他,殷泽不清楚这是心照不宣的沉默,还是她真的没什么好在乎。
回到家关上门,仪狄才终于扭过头同他说话。她望着他的眼,问还难受吗?殷泽想了会儿,摇头。
好。她听了笑一笑,然后一个凶猛的耳光就落在了他脸上。
殷泽懵了一下,双眼黑亮亮地、无辜地看着她,末了低下头去,露出头顶一个柔软的黑色发旋。
对不起。不该让她这么辛苦的。
你真的觉得抱歉吗?也许是因为没休息好,她的脸与唇都是那样苍白。
殷泽点点头。他真心实意的觉得对不起。
仪狄几乎要被他乖巧的模样打动,可是,昨晚叫我简忆笛的时候,你也觉得抱歉吗?
犹如惊雷在耳畔炸响。然后世界安静下来,殷泽只听到体内战争般浩荡的轰鸣,庞大音响坠落,荡平了所有细微念头,余下残破的空白。他颤栗着抬起头来,看见仪狄平静苍白的面孔和眼中汹涌的悲恸,直感到耳膜涨鼓,胸腔里一座座鲜明建筑在震荡之后蒙了酸苦尘雨,然后湿淋淋地碎掉了。
夏末潮湿的夜,他醉了,从此与仪狄纠缠不清。不能再喝醉了,他明明已经提醒过自己。
你恨我,所以故意报复我的,对不对?仪狄后退两步,靠上冰凉的镜面。她记得,殷泽是怎样把她压在这面镜子上折磨,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他看着她步步为营、自作聪明,面上总是摆出可怜又温顺的模样,心里却一定很得意罢?也怪不得,他非要她把孩子打掉。
她还以为殷泽是真的对她好。被爱的幻觉被戳破,像肥皂泡那样消失了,空气里还留着柔软的香味呢。第一次面对真相的人类总会失去理智,她口不择言:你好恶心。
这话如一个古老的神秘的最终应验了的预言,勾起殷泽心中最深刻的恐惧。日日夜夜的噩梦终于变成现实,她看见了他所有不堪,将肮脏的爱意狠狠碾在脚下。
是痛的。昨夜未尽的死亡的苦楚在此刻袭来,仪狄的眼神浸满厌恶,冷毒如刀,破开他每一寸皮肉。他承受不住,几乎要在这滔天的痛意里溺亡。
浩劫之中,他不甘地抓住一块浮木仪狄知道他这样脏,却还是救了他,那也许含着利益与算计的举动中,是否也藏着零星的心软、舍不得,甚至是侥幸生存的微若尘埃的爱意?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细微的可能就永远存在。
我没想报复你。殷泽听见自己发出细微的无用的辩解,然后他看见仪狄笑了起来,眼角转着丽色。
不是报复,难道是真心喜欢我?她欺身靠近,手掌隔着裤子揉他的性器,喜欢和我做爱,自慰时会想着我,现在被我揉硬了,是不是已经在想插进来是什么滋味了?
她贴得那么近,呼吸又香又热,鼻尖却是微凉的,轻轻擦过他的下唇。他知道她在用勉强的放荡保护自己,轻浮下藏着矜持,狠媚中裹着脆弱,因为她总是遇见像他一样虚伪自私、道貌岸然的家伙。殷泽愧疚极了。
她用洁白柔软的手掌轻抚他的肮脏,那挟着柔情的挑动令他既心伤又耻辱,若不是咬紧了牙,呻吟就会和眼眶的热辣一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