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把花格窗照得发亮。许艾打了个呵欠,坐起来。
今天是假期第三天,午饭后——也就是几小时后,她就要回学校了。
虽然家里住的人又多了一个,但许艾8点过去吃早饭的时候,谁也没见着。她想也许那师徒俩有什么晨间功课要做,反正里都是这么写的;于是她一个人吃完了饭,站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天,决定还是去花园消磨掉这最后的几小时。
至少50会跟她玩——它才没有什么“周小姐”要对付,没有什么“师父”要陪。
许艾是这么以为的。
然后她走进花园,看到50正和祖奶奶玩得起劲。
……好吧。
祖奶奶蹲在地上,像上次一样,手里提着一个小绣球,摇来晃去的;50立起来扑那绣球,然而绣球看得见摸不着,它的小爪子明明准确地拍到球了,却“呼”地从空气中穿过,什么也没碰着。
50又气又懵,围着绣球转了几圈,跳起来使劲一够——扑空了,还把自己摔了,看得提着绣球的小姑娘“哈哈”大笑。
“……欺负傻猫这么好玩吗?”许艾忍不住开口了。
祖奶奶猛地从地上跳起,手忙脚乱地藏起绣球掸平裙子。看见是许艾之后,她使劲吐了口气:“好端端的干嘛吓人?没规没矩!”
“所以你在吓什么,”许艾说,“叶先生不准你逗猫 ?”
祖奶奶鼻子一耸,“哼”了一声:“负雪是小辈,他怎么管得着我?再说……再说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他又不知道我在干嘛……”
“出去了?”许艾有些意外地重复了一遍。
“负雪他天刚亮就出门啦,”祖奶奶说着翻了个白眼,“哼,又是那个女人的事……接什么接!看见她我就生气!”
……原来一大早是去做“售后”了,许艾立刻皱了眉头。
“负雪就是心太好——这世上有些人,根本就不能跟他们客气!”祖奶奶说着把手里的绣球“呼呼”地抡,50又是一阵猛扑——当然扑空。它终于接受“扑不到”的事实,气哼哼地竖着尾巴跑去玩别的了。
许艾想起之前那些傻雀子对周婷兰的态度。当时她就觉得很奇怪,然而祖奶奶不在,她问起为什么,那些雀子光是骂骂咧咧地生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怎么都这么讨厌她,”许艾终于有机会问了,“她之前到底做了什么?”
祖奶奶响亮地“哼”了一声,叉了腰,抬头看许艾。
“实话告诉你,”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你刚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和那个女人差不多,所以都很讨厌你。”
“……为什么?”这措辞这语气让许艾瞬间涌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她不禁开始反思自己刚来那天做了什么。
祖奶奶撅了嘴刚要说话,突然眼睛一直:“……那个臭石头来了!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说完她立刻迈开步子朝旁跑去,跑了没两步,身影就消失在空气里。
许艾转头一看,白先生正从走廊上过来。
白色立领衬衣,米色V领毛衣,浅咖的休闲长裤……今天大概因为是休假中,所以他的衣着风格也放松下来了——当然衣服的质地做工还是相当考究,毫不松懈。
许艾不禁怀疑了一下,他那两个大箱子里,会不会装的全是衣服。
“许小姐这么早。”白先生说。
“习惯了,”许艾说,“上学的时候,打工的时候,天天比这还早。”
她特意说了“打工”,然而对方只是礼貌地笑笑,并没有明显的反应。打完招呼之后,他随意地一看,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丛冬青树:“我第一次来叶家的时候,负雪就在这里。”
许艾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多年后的现在,那里当然只有枯草落叶,倒是很适合小猫小狗撒个欢打个滚。
“他那时候四岁多吧,”白先生说,“小小一个人蹲在这儿,差不多被草埋住了,就能看到个脑袋。他爷爷要叫他,我听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就说不要惊扰了他。”
白先生眯起眼来一笑:“我就悄悄走到他身后,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凑近了,听到叶负雪嘴里咕哝着“天气好”“多喝水”之类的话,没头没脑,没前没后。
白先生问他,你在和谁说话。
——“和这个小朋友”,当时的叶负雪是这么说的。
他手指指着的方向,只有一丛刚开的小花。
“本来我听说这孩子是个盲的,还有点不乐意——我自己都还没有学出什么名堂来,怎么就要带徒弟了?还一来就是那么高难度的,”白先生说,“不过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他不是看不见。”
“他看见的东西和我们不一样,”白先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面前的小花园,“他能看见的,比我们都多。”
这件事,许艾早就知道了。
他看不见锦衣华服,花容月貌,但能看见一个灵魂是赤忱还是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