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要买要补充的东西也列了清单,明天或者后天就跟着明叔上街去。
至于什么零食什么米糕……算了算了,她可没脸跟叶负雪说。
许艾翻了个身,扯扯毯子,不知道第几次在脑中回溯起当天的情形。
——铅笔掉了。
——她去捡起来。
——五楼的门开了。
——她把铅笔揣进衣兜,然后拉着叶负雪下楼……
许艾在脑中迈出下楼的一步。
她突然觉得脚下一顿,好像站在一块平实的地面上。再定一定神:头顶有阳光,迎面有清风,自己身处的似乎完全不是那个阴暗潮湿的楼道。
这大概是某个梦境,许艾想,自己做梦了。
这么一想之后,眼中所见的景物进一步清晰起来。
湖面,荷叶,柳树……她耸耸鼻尖,仿佛闻到风中弥漫的荷香。
这是她住了两个月,又即将离开的地方。
身边似乎落下一个人影。许艾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到有声音问她——“你在这里好吗?”
非常温柔,非常熟悉的声音,清甜,馨香,像在心口上融化的一勺蜜糖。
她已经十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那声音又问,“碗碗?”
许艾猛地转过身——这一瞬间,她的视野飞快地朝下跌落,周围的草木迅速蹿高,柳树像巨人一样耸立,天空又高又远,落在身上的阳光都仿佛变长,变凉了一些。
许艾发现自己又回到孩提时的样子了,她要朝上举起手,才能勾到妈妈的小指头。
但勾小指的触感非常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柔软和温暖。
许艾在梦里眉开眼笑地叫了一声“妈妈”。
“你在这里好吗,他们对你好吗?”妈妈又问她。
“好的呀,”许艾说,一张嘴发出的也是童音,“叶先生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那你喜欢他吗?”妈妈说。
许艾的嘴已经张开,但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忘记了那个词的发音,嘴巴变成一个敞开的空洞,只有呼吸从中进出。
妈妈笑了,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许艾也跟着笑,她松开勾着妈妈小指的手,张开胳膊踮起脚尖,用尽全力地拥抱她。
但她太小了,连妈妈的腰都抱不到。她想起妈妈以前常常说,等她长大了长高了,妈妈就能搂着她的肩,像姐妹一样逛街去。
现在她明明已经长大长高,偏偏在这梦里却如此不争气。许艾努力回忆自己成年后的样子,但还是挣脱不了这副幼童的身体。
算了……幼童就幼童吧,至少妈妈能抱得动她。
妈妈把她抱起来了,就像小时候一样。然后妈妈伸手朝前一指:“你看。”
她指尖所指的方向,有一朵盛放的荷花,花瓣是浅浅的紫,浅浅的粉,像拢了一团夏日的晚霞。
许艾不知为何高兴地拍起手来。
“我要那个,”她听见自己说,“我要那个花花。”
但那朵奇异的荷花漂在湖水中央,离她们非常远。于是妈妈把许艾放下,自己朝荷塘走去。
许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大声喊住妈妈,想跑上去拉住她,不能让她走下水去。但她发不出声音,迈不出步子,连短短的小胳膊也无法挥动。
她看到妈妈走进荷塘里,走进水里了。层层叠叠的荷叶让出一条通路,只够一人走过。
她看到妈妈走进那些花叶中间,然后荷叶又再度聚拢,她看不到妈妈了。
——许艾在梦中一颤,惊醒。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块水渍斑驳的天花板,四个角上的墙皮全剥落了,一重又一重的蛛网结在上面,兜着半片蝴蝶翅膀。
她转过头,窗户大开,窗栏上断断续续地留着几块烂木头,像是花格窗的框架。
许艾猛地坐起来,发现身下的床板落满灰尘。她不过动了一动,就发出干涩刺耳的“吱呀”声。
墙壁裂开了,墙角有个破洞,野草和野藤从洞里钻进来,正在逐步扎根蔓延;整个房间里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板。
许艾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似乎还是入睡时穿的衣服。
这是什么情况?是现实,还是另一个梦?
她想倒头再睡下去,但一瞥眼,看到自己的枕头上长满霉斑,还有不知名的小虫正在爬动。
许艾立刻就从床上跳起来了。
拖鞋不见了,她光着脚走出卧室,看到客厅也是同样的颓败光景。
这似乎是她曾经在中元节的时候,朦胧一瞬间见过的景象。
许艾推开门,走出院子,走到花园里,看到整间叶家大宅仿佛曾经遭遇劫匪,又被荒废百年的废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枯枝败叶。满地的沙土砖石里还嵌着瓷器碎片,她光脚踩在上面,竟然有些逼真的疼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