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野趴在桌上,表面是在和纪颂讲话,眼神却越过他悄悄地偷瞄和纪颂只隔了一条过道的孟檀,将一本没翻几页的书倒过来挡住半边脸。
    纪颂冲他打个响指。
    况野才回神:“嗳,你去哪儿野了回来?一脑门儿汗。”
    教室里人多,一堆高中生凑在一起,空气躁动闷热。
    纪颂额发微湿,湿透的短袖贴出肩背流畅的线条,水珠从腰际滑落。
    他运动结束后有要去洗把冷水脸的习惯,今天水抔得多了,整张脸连带纤长轻垂的睫毛都湿漉漉的。
    纪颂皮肤白,嘴唇红,眉眼倒成了脸上最淡的一笔。
    他偏过头说悄悄话:“我跑步去了,最近明哥说我长胖了。”
    况野小声:“下次跑步叫上我!”
    纪颂“哼”了一声,没说一起跑步的人还有赵逐川,勾手指挑衅:“跟得上么你。”
    “滚!”
    “滚也比你跑得快。”
    况野知道他嘴巴厉害,没想到这么毒,咬牙切齿地回击:“开玩笑呢,哥我追着牦牛满山跑的时候你还在参加幼儿园活动……那你吃晚饭没?”
    “吃了几口水煮牛肉。”
    “减肥还吃这么好?”
    “白水煮牛肉!”
    “……哦!”
    “站起来,你俩哪儿那么多话说不完?”金姐单手拍桌,“况野,你说说看,你都喜欢谁?”
    纪颂做好了看热闹的准备。
    “呃,金姐,我个人的意愿不作数啊,我来说说我们班几个大众情人呗,”况野背着手,完全束至耳后轻轻铺开的小辫儿颇有少数民族风韵,面部线条硬朗磊落,“咳,先是纪颂、赵逐川、陈亭,然后……孟檀。”
    不就是说喜欢谁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单方面欣赏又没早恋,大大方方的。
    班上有男同学抱着胳膊翘凳子,吹口哨起哄。
    孟檀也渐渐在这种善意的热情中脱敏了,她对这样的情况不再感到羞敛,撑起下巴坐直身体,笑着冲况野翻了个大白眼。
    台上,金姐也赏了况野一个大白眼:“你给我坐下。”
    况野:“是!”
    “有些同学马上要成年了,想尝尝恋爱的滋味我也管不住,但是要谨记,过度依赖恋爱关系会导致自我价值感建立在对方评价上,一旦发生什么吵架呀、失恋呀、被绿等等这些问题,对成绩和个人性格发展影响都很大,”金姐顿了顿,“非要谈,就不要被我发现。”
    有胆儿大的男同学举手:“如果发现了呢?”
    “视情况决定。开房的、在教学区域内亲嘴被我抓的,开除处理。”金姐扫了眼台下十几个听得比上课都认真的学生,认命地拍了拍胸口顺气,话语掷地有声:“同性恋、异性恋,一视同仁。”
    啊?
    纪颂几乎是第一次在讲台上老师口中听到“同性恋”这三个字。
    从老师嘴里说出的话不一定权威,但金姐绝非一个会随便说话的老师。
    她这么讲,就说明集星有过先例。
    台下的少男少女们对此颇为意外,十几个人相互对视几眼,胡乱咳嗽,脸红心跳,谁心里有小九九,谁坦坦荡荡,一望皆知。
    “偷偷乐什么?我又不是老古董,思想也要和时代进步啊,”金姐挥起教鞭打了打讲台,“不过,我建议你们成年之后再确定性取向。”
    宋微澜裹起试卷作喇叭状:“金姐威武——”
    金姐精准锁定目标,又气又好笑,摇头道:“宋微澜,就你叫得最欢。平时打扮收着点儿啊,我可不想表二班或者播音班有男生天天下课跑我们表一班追你。”
    没想到宋微澜脸一红,哼道:“金姐,你管我倒不如管管赵逐川和纪颂!”
    纪颂一愣,宋微澜居然没有否认。
    等等,为什么扯到我们了?
    他潜意识误会了宋微澜这句话的意思,才擦过的细汗密密匝匝地又如菌落扩散冒了头。
    他指尖电路过载,内心深处那一只乱扑的蝴蝶正漫无目的地撞击外界屏障,一次又一次地反驳——
    我又不是。
    我不是吧。
    我应该不是。
    我只是……
    前桌的“遮挡物”不在了,明明再往前还坐着有同学,可纪颂还是觉得空旷,他看着那片空白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的毛线乱成一团,还不停有个小猫在打断他清理思路。
    “其他班女生老是跑来看他俩!”宋微澜说。
    “那我可管不着,”金姐扔下这句话,走下讲台对准备进教室的文化课老师微笑欠身,转头逗他:“你要是喜欢,你也可以看。”
    班上同学又乐了。
    宋微澜飞快地回头瞄了纪颂一眼,脸颊瞬间烧红,目光躲闪着垂下眼睑。
    纪颂还完全不在状态。
    喜欢谁?
    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