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俊明从徐家出来,便直奔点心铺子。
方一进门,就瞧见迎春叉着腰站在屋子当中,程嘉澍耷拉着脑袋弓着背立在一旁,妥妥的一副听训的样子。
“这怎么话儿说的?”
韩俊明迈步进门,径自走到柜台后头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你主子呢?”
他才不在乎程嘉澍,这话是问的迎春。
“小姐回了,刚才我同小姐在后头说话,这赖子竟然偷听!”
韩俊明这才挑起眼皮扫了程嘉澍一眼,“嗯。”
迎春叉着腰,眉毛都竖起来,韩俊明瞧这架势,不禁歪了嘴角。
下人都爱往上打听,做主子的哪有秘密可言。
韩俊明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看迎春这架势,显然还没适应,外加她本就看不上程嘉澍。
“还以为多大事儿。”
韩俊明擎着笑意,把手中端着的茶杯搁在桌面上往前一推,刚好推到迎春跟前。
“消消气,说两句得了。”
“三爷说的是,”程嘉澍得了喘息,忙上前解释,“我也是路过,不是有意偷听。”
“你胡说!”
迎春本就生气,更见不得程嘉澍这顺杆子爬的下作样子,小手在柜台上一拍,震得玻璃一响。
“我开门的时候瞧个满眼儿,耳朵都快夹门缝里了,还想抵赖不成?!”
“没有呀,爷,您给评评理,我就想去个茅房,是掌柜的说柜上不能离人,我这实在是尿急,才上后头寻她。再说了,大白天的,门儿一关半天不出来,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悄悄话儿,怕人听。”
这话一出,迎春气得嘴唇直抖,她同流萤说了些闺房之术,尽是讨好男人的法子,也不晓得这混不吝听去多少。
她也不骂了,小手指着他点了两下,就返身去窗台上拿了鸡毛掸子来。
程嘉澍见状不妙,立刻掉头就跑。
“姑奶奶饶命!我错了!啊!”
这一掸子下去,程嘉澍的背上着实挨了一下,韩俊明不自觉地跟着一抖。
“让你胡沁!我、我让你胡沁!你站住!”
迎春抄着家伙追,撵着程嘉澍打。
“姑奶奶别打了!我错了!”
程嘉澍总归是个男人,跑得快。迎春追了几步停了步子,叉着腰站在路边直跺脚。
她自是不敢在路上嚷嚷,引众人侧目影响生意,只拿路边的小石子撒气,将那小石子踢得老远,而后重重地喘气又踱了回来。
程嘉澍拐过墙角便停了,他料那丫头总要照看生意,不能一直追着自己不放,拿话挤兑她两句,这才能脱身出来。
“嘶……死丫头,没个轻重!”
他揉揉肩,却够不到被打的地方,只得歪着脖子转肩膀。
他缓了一会儿,又回头吐了口唾沫,才抬头寻了方向,快步走了。
铺子里,韩俊明瞧着空空的大门吞了口水。
印象里,迎春不过是个拎着箱子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现如今竟抄着鸡毛掸子撵着别人满院跑。
这还是他认识的迎春?
那个干瘪的,唯唯诺诺的丫头片子,摇身一变,竟成了个母老虎。
啧啧,人不可貌相。
他抬眼环视四周,按说跟着流萤,远没有跟着自己的见识多,许是这铺子给了迎春底气。
总之,韩俊明是不会承认是那姓敖的小子将迎春养得好。
这会儿功夫,迎春走了回来,二人相视一笑,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中蔓延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尴尬。
韩俊明只有一瞬的欲言又止,迎春便察觉了,她低下头错开眼神朝后走,韩俊明倒是先一步将茶杯推了过去。
“喝水。”
迎春抬手背象征性地擦了擦两鬓,浅浅一笑,“好。”
她小脸红红的,也有些气短,该是方才跑的,她总不敢痛快地呼吸,惴惴地喘着半口气。
“近来过得不错?”
话一出口,韩俊明便觉得唐突了。
他这一贯上扬的调子总显得言语轻佻,尽管他没那意思。
于是又摸摸鼻子找补一句,“什么时候嫁人?爷给你随份嫁妆。”
迎春愣怔一瞬,随后笑了,心里提着的那口气也放了下来。
“那您这份钱可省了。”
“怎么意思?”
虽说他没什么立场替迎春出头,可若是那毛头小子不想负责,他得找人收拾他。
迎春见他要起急便将敖文昊的八字讲了出来,“元宝的娘没了,文昊也就不敢再动婚娶的心思。”
“那你这怎么说?”
迎春想了想,答道,“婚书不过一张纸,给外人一个仪式,两情相好,互相记挂着才是真的。”
“行啊,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韩俊明点点头,边附和边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