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他是错的（理由）

    狭小的山洞里，剑客梳理自己纷飞的思绪，努力组织语言。

    “也许不仅仅是那两个理由。信然，我知道你心疼我才会那么生气。我那时中了无可解的毒，午夜梦回，总要梦见轩与给我下毒的场景。我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憎恨我，明明我没有苛待他，他却恨不得让我死。”

    “我也很害怕，我也很憎恨，信然，可是……”

    萧信然看着岩壁上火光照耀下跳跃的影子。“我知道，凝之，在周家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心硬，你心软。”

    封止摇了摇头，随即发觉萧信然看不见，连忙道:“不，信然，不是的。”

    “刚刚轩与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我听得恨不能一拳打死他。可他有一句说对了，他说我该谢谢他，如果不是无可解，我是遇不到你……和那个人的。”

    “我……”封止不知道该不该拆穿，斟酌再三，还是说:“信然，你说，人生在世会遇到多少人呢？那些人中又有多少是你真心喜欢的？我活了二十二年，一直以为喜欢就是我对小师妹那样，是我保护她，包容她，照顾她，下了山看见一些小玩意儿，记得给她也带一个。”

    “我以为我是大侠，就该保护别人，牺牲自己。我有气节，就该不受折辱，中了淫毒之后立时去死。”

    “可是有人告诉了我，即便我强大，也不用非要保护弱者。我也可以依靠一个人，依附一个人。中了毒不是我的错，我自不必惶恐不安。”

    “我觉得真好，遇见了你真好，遇见了他也好。一想到那些舒适亲密的日子，毒发时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

    萧信然闭了闭眼睛，心里温暖又酸涩，依然纠正道:“凝之，哪管你后面遇见了谁，是因祸得福还是深陷泥沼，那些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没有人来救你，亦或者，救下你的是个宵小之辈呢？”

    “……”

    封止沉默半晌，继续说:“还有……我之前就和宣晴说过，我有了爱慕的人，我不打算回云起山了。师父只有三个徒弟，小师妹只有两个师兄。如果我走了，轩与也不在，小师妹总要出嫁，师父膝下无子，老了谁来给他尽孝？小师妹没有兄弟，如果以后婆家对她不好，谁去替她出头？我……我不想他们一下子失去两个重要的人。”

    萧信然闻言叹了口气。“你考虑得倒是长远，要不怎么说你心善呢？你瞧，凝之，我们终归是不一样的。”

    封止怕极了他这种划清界限的话，连忙用吻封住他的嘴巴。

    萧信然感觉有滑腻的舌头探进来，带着虔诚的热度。他倒不讨厌，甚至颇为娴熟地回应了。

    封止自觉嘴笨，吻到想清楚后面该说什么才离开。

    “不对，不是我心善！我之所以愿意原谅他，不是因为我心善！他那样对我，我又不是活菩萨。倘若我真的变成了人尽可夫的凄惨样子，我也会怨恨会愤怒，会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生食其骨。可是我没有，信然，虽然你说那是我的造化，和轩与害我这件事无关，但我确确实实没有因此受到什么伤害。”

    “而且……”

    封止觉得自己的思维非常散乱。他担心自己无法表述清楚，斟酌着词句道：“信然，自从我刺伤那个人，自从你问我，如果没有那桩事，我还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我就一直在想这些事。”

    “人人都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师父也教我，滥杀无辜不是君子所为。可若有一人恶贯满盈，杀了一百个人。那一百人的亲属是不是只能怀着悲愤的情绪向一人复仇？一个人的命是否能偿还一百人的命？倘若恶人在被报复之前寿终正寝了又该怎么办？那些人以前受过的折磨，心里承受的痛苦怎么办，就这样连一个宣泄的点都没有了吗？！”

    萧信然睁大了眼睛。

    原本凉掉的心复又被温暖起来，他看着火光下努力陈词的心上人，只觉得从封止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在自己心上敲过。

    他的阿止……

    他的阿止为何会无端去想这些事？

    封止盯着萧信然心上三寸的地方，他唯恐自己被打断，非常努力地思考措辞，没有发觉魔教教主已经冲开了穴道。

    “我在想，倘若我怀揣着滔天的恨意，却发现那仇恨只能施加在一个人身上。倘若我的师父被杀，小师妹被掳，那些外门弟子一个个葬身火海丢了命。如果始作俑者只有一个人，他的妻儿老小具在，个个活得快乐富足，我的亲人却死无全尸，不得安眠，我会不会接受不了？会不会觉得命运不公？”

    “杀人偿命里偿的究竟是什么命？是作恶者的命，还是一命换一命？”

    “倘若足够公平，那一百人的亲属是否也该杀掉那人的至亲至爱，让他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倘若这个思路是对的，如果允许迁怒，可以屠戮无辜，那按照轩与所说，我的娘害了他的娘，他满腔怒火无处宣泄，是否可以施加在我身上。”

    “凝之……”萧信然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又嘶哑。

    “凝之，你……你怎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