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若第二次进楠溪乡,相较于第一次恰巧遇上的百花灯会,她反而更喜欢此地寻常的市井喧嚣。
走街串巷的货郎担,临街搭棚的小食摊,怀抱娃娃的妇人,边摇着拨浪鼓,边唱着耳熟能详的童谣,正在菜摊边同小贩计较几斤几两的老翁,扯着嗓子高声嚷嚷,好事的人围拢上去,你一言我一语,早已听不清他们最初争辩的究竟是什么了。
明若抱着兔子走在前头,脚边是背着背篓,寸步不离的白狐,穿着素白大袖袍的美人跟在最后头,三步慢了两步,不稍一会儿,就隔出了好远。
明若几乎每走几步,就得回过头来催促他跟上,这次数多了,哪怕面对着再好看的一张脸,她的脾气也有些压不住。
你就不能跟紧点吗?
进楠溪乡前,齐巽突然说要陪穆央去翠微山安葬鱼妖,明若想着哪怕耽误一天,也比她原先计划的路程要快得多,也就没有反对。
许是齐巽她们一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累赘吧,临分别前,特别把赫兰托付给了她,也怪她想得太少,总觉得这么大个活人,不需要多费什么心思看管,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可现在,她是真怕给人弄丢了呀!
我知道你第一次从山里出来,觉得什么都新鲜,但你也不能总不看路吧?刚刚要不是我回头多看了你一眼,你现在都不知走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路过的人听见她这一番话,都纷纷向男人投去了怜悯的目光,长这么好看的一个小伙子,居然碰上如此彪悍的娘子,在山里一辈子才出这一趟门,还得被嫌弃,着实可怜。
我自己会走,许是被那些视线瞧得有些窘迫,男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为冷峻,你不用总顾着我。
明若挑眉,将兔子往肩上一放,双手环在胸前,忍不住笑道:行,你知道怎么走?那你来说说,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眼瞧着少女一副等着看他笑话的模样,男人的心里没来由的堵了口气,他明明知道较这种劲毫无意义,但就是忍不住。
去客栈。他虽然没出过寨子,但终归是听族人讲起过外头的事的。
呵,我就说你不知道吧,谁知少女突然嗤笑一声,把兔子重新抱回怀里,走到他面前,用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们这些带着畜生出门的人,是不能住客栈的。
紧跟上来的狐狸脚步一顿,僵直着脖子缓缓抬头,就见她嘚瑟的伸出手,十分笃定地指向了某个挂满红灯笼,却到晌午都还未开张的铺面。
我们得住花楼,懂了吗?
打着哈欠来开门的花楼伙计,起初还有些骂骂咧咧,但一眼瞧见明若那张熟悉的脸,再看她干脆地从包袱里掏银子的动作,原先的不乐意立刻就换成了谄媚。
引着二人到了先前明若住过的雅间,伙计又给添了新的茶水。
姑娘这来得也太早了,他那张干瘦的脸一笑起来,眉眼间都是褶子,要不是认得您,我还以为是哪个客人家的大娘子,跑来砸场子了呢。
明若把包袱往软塌上一丢,仿佛是回到了自己家,撩着衣裙往圆桌前一坐,顺手就接过了伙计递来的茶。
这位小郎君是姑娘的相好?伙计拿斜长的眼睛,不住地往赫兰身上瞟,果然是一等一的长相呢,我们这儿先前长得最俊俏的那位柳画师,也比不上。
原先明若一走,柳崇毅就跟此地的老鸨辞了行,所以花楼里的人都顺理成章的认为,他是跟着明若走了。
如今,瞧明若带了个新人回来,想也知道,那柳崇毅必然是成了昨日黄花。
对此,花楼的伙计自然是见怪不怪,他眼下,只想着借新人的气焰踩一脚旧人,顺了客人的心意,也好多讨点赏钱。
他不是
明若抿了口茶,才刚准备解释,坐到圆桌另一侧的男人就抢先一步,冷着张脸道:我不是她的相好。
伙计的笑容微微一僵,目光在她和男人间转了个来回,立刻往自己的嘴巴上轻轻抽了一记,连连赔罪,瞧我这张嘴,瞧我这张嘴。
他也想不通,既然不是相好,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着个姑娘跑来住花楼?自己拍个马屁,还能拍到马蹄子上,今天也是倒了霉了。
等见两人都没有责怪的意思,那伙计才又翻了个杯子,给男人也倒了杯茶,毕恭毕敬的递上去。
姑娘这两回来得都巧,上次赶着了一年一度的百花灯会,这次呀,乡里又来了个杂戏团,听说在蜀地可有名了。
虽然赏钱是要不找了,但也不能就这么得罪了客人,伙计将托盘抱在怀里,又讨喜地仰着笑脸,企图说些让明若高兴的事。
他们今夜就在河对岸的戏台子上演出,姑娘这间房的窗户,刚刚好能瞧见全景,等铜锣一响,我再给您送点瓜果点心上来。
明若摆摆手,她对于江湖卖艺的那些把戏并没有什么兴趣,毕竟她师父就是个中好手,从小看到大,是个人都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