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杀未遂的少年

    亲爱的妈妈，今天是一二年的九月七号，晴。天好蓝啊，像上次来我们家的洋教士的眼睛一样蓝。可惜出门前我送了他一拳。眼白霎时蹦出无数血丝如裂缝。我向他的眼周撒了一圈黑土。世界给死人的最后一捧馈赠。

    那水汪汪的蓝在其中显得可怜兮兮的了。

    我正站在前往宇治中学必经的一座桥上。这里你也知道的，因为两年前你曾牵着我的手第一次到高中部报道，途中看到污浊的河水及河岸上一只瘦猫的尸体。你的天真的惊吓让我好笑。

    妈妈，你以为宇治中学是这罪恶的岛上最后一块净土。就像你们都以为青年是初日，是未来。但他们只不过是没有成形的渣滓。

    女生调高裙摆至大腿，耀武扬威地走过每一双猥琐的眼睛。在这些人中会有我的小女朋友，我认罪，早恋是纯洁的罪，但偷吃禁果却要被逐出。

    “他嘴里叼着的烟快燃完了，他停下笔，把它扔到河里去。少女嘻嘻哈哈经过他，一阵恼人的香风，一个玛利亚的诱惑。”

    “他和安娜吵架了。在宽敞的马路上。安娜眉眼黑黑，但嘴唇刻意地红。安娜一眼可以看到底，但话很多。安娜在他心里不过是一个妓女，只不过经验还不太多。如果给她时间，她会越做越好的。”

    “青春期一点就燃的暴怒中，他推了她一把。此时有一辆摩托驰过，她无意中躲过了。”

    正因同班男生当场告白而扭扭捏捏的女孩子，我曾在狭窄和脏乱的夜巷中撞到她和客人的媾和。喂，五百块，你不会是想赖账吧。也得等我把裤子穿好再说你！唉唉唉啊啊啊，好痛，好痛不要再打了贱人，烂婊，还想向我要钱？你吃一顿拳头先

    赚钱这么难。可是钱真是好东西。我很同情人们。

    “安娜于劫后余生的惊惶中，很容易被他的关怀感动而原谅他。讨厌，她娇嗔，你差点杀掉我。如果刚才我真的被撞了怎么办。他沉默了，面容很肃静。她以为他在后怕，因为爱她。”

    那个优等生又去喂流浪猫了。他一边温柔地抚摸它们，自我感动到快蜷缩起来。然后他抱起它们，拐进小巷子里。不久后，黑暗中响起兽物凄厉的叫喊。

    我觉得很有趣，想要去接近他。他却害怕得盯住我，仿佛我会害他，或者到老师那里去告发他。因为他也曾这样做过，他的假想敌都是因为老师得到了“确切消息”而被“贬斥”，品行有亏的人没有资格拿三好学生。其中也包括我。

    校长的儿子强奸过女学生。她跳了楼，在高三学生的课室外，重物闷击地面，四分五裂，液体溢出。那群被磨平了骨头的绵羊下意识往外看，然后发出尖锐的叫喊。一时天地间只剩下这种哀鸣。

    “他并没有感到半分怜惜。如果这隐秘的剖析不会冒犯谁的话，他要承认，他只感到兴奋，热汗都快从毛孔里渗出。仿佛听到无数种尖叫声，一起往一个点钻、挤、耸、刺，他是那亟待爆炸的汇集点。”

    持续时间太短。才第二天，人们纷纷明白，原来这女学生是因为临考压力太大，一时想不通酿成的悲剧。

    “但不能说，他要这腐烂的人皮覆身，他不能和人们为敌。一旦人们知道这是一个异类，他们会像见了新鲜血肉的僵尸，目光呆滞嘴角留涎争先恐后地扑上来，用牙齿把他撕咬个粉碎。”

    妈妈，我之所以在前面和你东扯西扯些无聊话，只不过因为我想把高潮留到第二页。这样你不会乍眼就被惊吓到（你是一个天真的易受惊吓的女人）。你一点坏心眼都没有，信天主，但有一种无辜的坦荡。你会在我面前大胆裸呈身体。因为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男人（哈哈哈哈哈哈，你？你笑得花枝乱颤。小屁孩！）。

    但是妈妈，安娜的胸部很像你。我希望她能快到哺乳期，那样我就能感受那种甜甜的奶香——就算她要给别人生小孩也无所谓。我不想养小孩。我在床上对她很粗暴，天主会原谅我吗。

    终于到了第二页了，妈妈，我要向你坦白。

    我要自杀了。

    还有三个月我就要成年了。死在十七岁和十八岁对我来说完全不同。我不想让大人们得逞，我不想（下划三个点）让恶魔的阵营里多一员！

    “嘴巴里很淡，他又想闻烟味了。他立起两个手指，触到自己的嘴唇。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人，在他的指尖上徘徊。

    那个人是校园里长工的孩子，一个阴郁的、低下的、腐气的、不被任何人关爱的孩子。这座早已丧失了希望的岛上，这样的孩子太多了，死一两个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妈妈，我一个人死，太寂寞了。

    “他想起中世纪人们有关指尖上站着的天使的迷思。是的，天主啊，为什么您无所不知却纵容罪恶？

    您的无言则是默许。

    他在死前遇见了最后，也是最初一个天使。

    他发现了天使的秘密，由此进入了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