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过三巡,酒意微醺。殿内丝竹雅致,皇亲贺寿的祝词也不绝于耳。李觅借口更衣,向皇后告了退,一抹月白色的倩影便如云雾般退出喧闹的大殿。
魏戍南自然随行护卫。
二人走得慢,穿过长长的游廊,待转过假山,李觅忽然停下脚步,身子微软,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公主!”他眼疾手快,稳步上前,大掌实实托住她纤细的皓腕,少女却顺势倚在他手臂上,仰首时,水光潋滟的眸子连半分醉意也无:“魏大人方才在大殿上,有没有闻到什么醋酸味儿?”
隔了层月白薄纱,少年几乎是零距离地贴上那抹温香软玉,当下身形僵滞,低头看着怀中明知故问的妙人,声音哑涩:“微臣不知。”
“是么?”李觅素指微勾,隔着广袖在他紧绷的小臂上轻轻划过:“今日一见,本宫觉得黎家公子甚好…母后似乎也满意得很。”
“公主!”魏戍南被她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激得心火乱窜,下意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狡黠的少女向自己怀里带了几分,压低声音道,“你明知…”
“魏大人,这里可是御花园。”她娇声打断,食指抚住他的唇,满意地感受到男人转瞬即逝的战栗,“还请您谨言慎行。”
她凑近他,眼波流转,兰气如丝:“驸马的事,与您何干?”这话仿若一盆冰水,又好似将他架于火上,烧得人五脏六腑都疼。他良久无言,刚想说些什么,长廊尽头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魏大人!魏大人留步!”
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锦绣。
少年知礼地松开手,退后至安全距离,连神色也恢复成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锦绣步履匆匆,可仪容未乱,先恭敬朝李觅福了福身,才开口施令:“公主恕罪。陛下那头正传銮仪卫,说是为了稍后放天灯的布防,魏大人也需得领命。”
这是正事,不好耽误。李觅微微颔首:“去吧,本宫在这儿透透气便回。”魏戍南深深看了她一眼,暗色的眸中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简短而沉闷的“是”,转身随锦绣离去。
目送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少女收起唇间的浅笑,正欲往更衣的偏殿走,一名小宫女却提灯从西侧迎了上来。
“公主殿下,陛下吩咐,说是有件为皇后娘娘特意准备的贺礼,暂存于碧霄殿,劳烦您顺道去取,也好在稍后的天灯会上一并赏玩。”
“碧霄殿?”李觅微微蹙眉,那里虽离长乐宫极近,可久无人居,平日倒的确会用来存放奇珍异宝,但东面遍植湘妃竹,夜中尤为静谧。
“是。”小宫女低垂着头,恭顺地答道。
李觅拂去鬓间垂落的两缕碎发,嫣然朝她扬一扬下巴:“那就带路吧。”
碧霄殿外没有侍卫把守,大门虚掩,里头只点了盏昏暗的灯,空荡荡的,并未见有什么贺礼,李觅虽笃定他们在宫中不敢作祟,仍暗暗思索着对方具体的计谋。
以身入局,何以脱身?
小宫女手中的灯烛莫名晃了两下,旋即熄灭,她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却听殿外传来侍卫的呼喊——
“走水了!走水了!”
紧接着,是远方的爆炸声。李觅快步走到窗边,只见夜空中原本用于庆贺的凤凰风筝,不知为何断了线,且尾羽处燃起大火,正正栽进碧霄殿外。
翠竹又细又密,遇火即燃。
火再借风势,瞬间便窜上了碧霄殿的松木回廊。
“来人!”李觅几乎是刹那间反应过来,迅速走向出口用力推门,果然被人从外面用宫拴锁了起来。
着实是精心设计的“意外”。
她回头看了眼吓得瘫软在地上的小宫女,不过是十三岁的孩子,泪水混着鼻涕流下来,也不知是受惊还是悔恨。外面的浓烟已从门缝涌入,呛得人想要咳嗽。南边的火舌已然舔上窗棂,殿内的温度骤然升高。
李觅先拉过对方,当机立断地撕下她内袖的布条,示范着打了结,再细致地蒙在口鼻处。冷静地环视四周后,目光锁定一只半人高的青瓷花瓶。
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娇小的公主用尽全身力气推动瓷瓶,对着西侧那扇还没完全着火的窗棂,狠狠地砸了上去。
清脆的碎裂声在烈火的轰鸣中显得格外刺耳。
木屑飞溅,雕花的斜格终被砸开。李觅顾不得手背被碎瓷划破的疼痛,踩着小宫女递来的藏书,利落地翻身而出。她甫一落地,还没站稳,两道身影便从不同的方向,破开火光与浓烟,冲到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