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插上了象征着皇权的黄龙旗,不等李克良走上牙城,战场上已是一片山呼海啸,无数禁兵振刀舞枪,齐声高呼:“万岁!万岁!”
看到李克良带人走来,将士们让出一条血路,起自外郭中街,直到牙城坡面,李克良的身影在血路这一端。
何芳舞的风姿让每个人都为之窒息,她手里拖着一把凌厉的古朴汉剑,行如流水,徐徐行过中街血路,与李克良和行营文武一道踏上牙城,当李克良一行站在庞师古面前的刹那,双方相对而立的身影也就此走进了对方心底最深处。
“庞都头可还能一战?”何芳舞问。
“尚且还有一击之力,静安郡主要与某比试一二么?”
何芳舞笑,“庞都头有霸布之威,芳舞不敢卖弄。”
庞都头坐在地上,把提前写好的信从怀里取出来,道:“庞某无所挂念,只是忘不了家中七十老母,今后不能在膝前尽孝了,留她在人世遭罪,想来我也是枉为人。”
“郡主贵为皇族,不知道能否救下庞某妻儿老母?”
“可以一试,想来不难。”
何芳舞点头,从庞师古手里拿过第一封信。
庞师古取出第二封信,看向李克良道:“庞某败军之将,本不该有所求,想我这一生,从事黄巢造反,随大帅反正,足迹遍布关内关外,血流河南河北,也活够了。”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在虎牢关的大帅了。”
“这是我要告诉他的话,嗣子能否带给大帅?”李克良眼中流过一丝不为人知的复杂,不过还是点头道:“好。”
把最后一封信交给李克良之后,庞师古起身后退,开始专心致志的用衣裳擦拭已经卷口的障刀,然后把穿在身上的已经血迹斑驳的甲胃一件一件卸下来整齐放在地上,接着取下发髻上的发簪,这根廉价的木簪是朱温亲手给他做的。
朱温手艺活儿不错,会织布,会做衣裳,会削陀螺,会做簪子。
葛从周有一套朱温亲手织的衣裳,庞师古有一根朱温亲手做的簪子,王彦章有一副朱温亲手削的陀螺,王彦章平生就喜欢拿着绳子抽陀螺,平时没事的时候总要跟朱温比一比,不过随着宣武军的地盘越来越大,朱温也没空做这些了。
庞师古就那样静静收拾,一切收拾之后,就开始反复检查擦拭兵器,一切完了之后,才抬头望向牙城内外,望着满地堆积的宣武儿郎,庞师古无声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头。
你们叫了我八年庞帅,今天庞帅也给你们磕个头,下辈子投胎就不要为人了,当牛做马变什么畜牲都可以……
就是别变人。
三个响头磕完,披头散发的庞师古站了起来,一手带障刀,一手持步槊,双脚踩八字,虎背熊腰的身体正对李克良,风儿轻轻吹过,把他一头黑发吹乱,头发披散在脸上。
看到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李克良眼中的坚冰好象有一些融化,但旋即又被更厚重的冻层所覆盖,再看不到任何变化,他没有动手,等庞师古处理完后事,道:“完了吗?”
“无悔此生路艰险,唯恨无力再回天。”
为我见证!
李克良正色,双手持剑,专注得几近虔诚,何芳舞星眸中映出了庞师古的身影,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魔头。
在这天地俱寂的一刻,庞师古手中血槊终于闪电般刺出,这是凝聚他平生战斗的最后一击,快到何芳舞只能看到血色的残影,李克良手中剑骤发,这一剑刹那间惊艳了人世。
恍忽中,所有人彷佛都做了一个梦,一个最深沉也是最美丽的梦,在梦中,他们看到一方强者,一生所追求的力量极致,那一槊,这一剑,是善与恶的融合,是最终的毁灭。
那杆血槊直刺上空,庞师古停在了原地。
在场众人突然反应过来,这最终一击怎么朝天了?
刹那间,无数目光又回到了战场上,回到那面旌旗下。
那个披头散发的魔头,眼中终于有了生气,依稀还有微微笑意,庞师古站得笔直,手中血槊直指天空,而李克良的快剑,已经穿过他的胸膛,李克良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他忽然松手,庞师古巨大的躯体轰然倒地,牙城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儿的喧嚣,吹着他的一头长发。
李克良抱着缓缓倒地的庞师古,道:“为什么?”
庞师古轻声道:“因为怕,我也很为难啊……”
“庞师古这条烂命,能换许昌十万军民一条活路吗?”
李克良内心巨震,身体跟着心脏剧烈抖动起来。
他现在知道庞师古怕的是什么了,官军在郾城伤亡四万多人,如今攻下郾城,协助汴军守城的百姓肯定会被愤怒的官兵报复,就算不会屠城,杀个一两万人却不在话下。
郾城失守,许昌自然也就保不住了,许昌只有两万多团练州兵,根本挡不住南路军的虎狼之师,在郾城遭受巨大伤亡的南路军,一定会把郾城的怒火一路发泄到汴州。
庞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