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生还暮》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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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大少奶奶有喜，东跨院的门槛近乎被踩烂了，常日里络绎不绝没有空闲时候。

    怀着身子害喜严重的大少奶奶被特许无需按日早起前往前院向长辈请安，即便是饭不同桌，白静依所收获蔺家长辈关心只多不少。老夫人、夫人每日闲时就来东跨院陪她坐坐；而被母亲亲授照顾嫂嫂金牌令箭的蔺二小姐，从早到晚赖在她身边；蔺家的老太爷与老爷毕竟出入不便，但每日总要托人问一句孕妇安好。

    蔺家内院祸起萧墙，长媳白静依当真怀了孕，祸害与功臣都是二小姐蔺芷妍。

    白静依怀孕，最高兴当属蔺芷妍。她得了便宜在先，对来日她二人终成眷属满怀期许。

    ——蔺二小姐的小算盘可谓噼啪作响：她长兄离世，全家郁郁之时，她与白静依留后，一则长辈欣慰家族有后不至于积郁伤身，另则，有孩子作为羁绊，白静依再是狠心也不会拒绝与她交好……来日方长，蔺芷妍有信心总能打动她为她牢固信心陪她余生百年。

    蔺芷妍的小心思，终究是完完全全折戟在白静依手里。自打白静依确信自己身怀有孕，她只一心想与蔺芷妍拉开距离。

    她二人私情藏得深，除却当事人，只彼此贴身侍女省得这二位主子交往过密。

    弄假成真真怀孕后，白静依搁浅一桩心事，只是难眠如旧。她梦里更乱，她名义上的丈夫乃至蔺家上上下下指点对她，戳她脊梁骨骂她偷人勾引小姑不知检点；她逃上街，躲不开路人口诛笔伐；她逃回家，父母将她轰出来扬言与她及她腹中逆子断绝关系……她处境艰难，梦中却不见蔺芷妍。

    蔺芷妍去往何处？她到处去寻，寻这唯一依靠。她被人恶语相向，躲避不及掩身入窄巷，接连几道弯，迷路在陌生的巷口。阡陌小巷中飘荡的娇媚女声，拉长白日的空寂。她沿着女声呼唤挪步子，而那当事人献身眼前，竟是一妆容艳俗之人！那女子对她伸手，十分亲切地卖笑问她是否饱腹，可要用茶点？那女子扭身而来，白静依护小腹侧身闪躲，再之后，她惊骇于她身后的对她视若无睹的蔺芷妍，更气恼于蔺芷妍由人挽起由人拉扯入室。

    媚笑声不绝于耳，胭脂气令她作呕，几层楼的八角建筑近在眼前，白静依抬眼看，看那红艳艳的大字牌匾。

    此处是一家勾栏院……妓子卖笑做皮肉生意之所在。

    她惊得倒退，被凹凸不平的青石砖绊倒跌落在地上，小腹坠痛……

    白静依在梦中失去所有，无声泣泪。她挣扎出梦境，当时天色暗，窗下回廊隐隐有往来脚步声。

    那是耳房早起为侍奉她做准备的丫头们。

    睡衣退散，白静依背后汗湿，愧悔袭来心头。她后挪身子竖起迎枕斜倚着，攥着被子自省荒唐。

    ——她怎能为了圆谎而铸成大错，一而再与蔺芷妍藕断丝连？来日，她有何面目面对蔺家与她母亲高堂，如果对得起东跨院这些为她母女披星带月的丫头们，又当如何面对她的孩儿？

    白静依愧悔得紧，她恨不得以头抢地，顾念得之不易的孩儿生生拦住自己。

    为了孩儿，她须得捱着……

    ·

    天大亮，白静依卧房门被扣响。她的侍女梅香门外轻唤问她是否醒来是否盥洗。

    白静依唤人进来，盥洗备膳时单独留下梅香问她二小姐何在。

    往日若蔺芷妍乖乖待在府中，必定是一早赶来缠着与她共进早膳的……今日却不见她，故而，白静依有此一问。

    “小姐，蔺二小姐一早出门赶集去了。她房中的晓鹂方才来过。”左右再无人，梅香轻声，补充一句道：“晓鹂还说，二小姐是带旺喜旺财等一众人去的，您切莫担心。”

    白静依悠悠瞥她一眼，淡淡扯开浅笑，“再有下次，你只管回绝西跨院的人。她家二小姐如何行事，事不关我。家中有祖母有母亲，她犯不着事事向我报备。”

    “……”可您方才问起了的，梅香回忆，她家小姐方才用膳时明显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

    那还不是为了那谁家的二小姐……梅香只敢腹诽，转念，心疼起她家小姐何时都端着不肯屈就。

    “我的话，你可有听？”白静依抬眼，瞥她道。

    梅香屈膝，端正恭谨姿态，垂眸轻道：“小姐，梅香省得了。”

    “还有一事，”白静依转眸向窗外，张口吐息，她想说的，实在难言出口。

    白静依不语，梅香竖耳朵等小姐落吩咐。

    “蔺二小姐再回来，情她来咱们院子坐坐。”

    梅香听来，垂眸掩笑。这吩咐实在多虑了，梅香抬头本想对自家小姐卖个机灵，看她目光深沉而神色凝重，笑闹的心思戛然而止，她问过小姐无恙，被白静依催促出门去西院带话。

    白静依推开窗，看一方窗口外的正值清晨时分的崭新的世界。

    天亮了，澄空中不和谐的阴霾遮掩不住了。它们迟早被滤去，栽落狂风或急雨里……